苏清方本来是要去洛园的。
她这段时间常失眠,这天夜里尤其,天不亮就醒了,再难安枕,索性坐了起来。又因为没什么事情想做,不过枯等而已。到天大白、众人自然醒来才开始梳洗,穿戴齐整长公主赠的衣服头饰,登车而去。
临近洛园时,苏清方喝了口水。马车于时打了个颠簸,苏清方一个没端稳,茶水洒到裙上。
微黄湿淋。
红玉岁寒连忙扯出绢子帮忙擦拭,口中呼着哎呀呀。
苏清方面无表情垂眸,心里只有一个声音:今天不是个好日子。
思绪未完,苏清方嘚一下放下茶杯,便拉了岁寒红玉,一手一个,下了马车。
“姑娘,去哪里?”红玉岁寒疑问。看方向也不是回卫府。
苏清方不答,只是一味往前走,步子越来越大。
不期撞上韦思道。
韦思道几次见苏清方,除了第一面,苏清方都没有刻意妆扮过,如今一番盛装,比之初见更为清妍,不禁好奇,“你这是要去哪儿呀?”
“去喝酒吗?”苏清方挑眉,完全是临时起意,“请你。”
“佳人相约,自当作陪。”何况他上次已经推过一次,韦思道想。
然而苏清方却不想去叫得上名号的酒馆,但小作坊的浊酒韦思道又看不上,两人商量来商量去,路过一家戏楼,一拍即合,改听戏去了。
小场子的戏子自是比不上名楼的大角儿唱腔婉转、身段灵活,所赖两人也不是多狂热的戏迷,凑个热闹而已。
台上所演《荆钗记》,讲得正是王十朋和钱玉莲以荆钗为聘的故事。虽然结局圆满,不过中间未免太曲折了些,又是后母嫌贫爱富棒打鸳鸯,又是夫妻两个误会对方已死心灰意冷。
韦思道也是头回听全场,忍不住感叹,而苏清方只是一句云淡风轻的“还好吧”。
都说痴情女子薄情郎,怎么小姑娘家家全然不感动的样子?仔细一看,脸色似也有点板着,从始至终没笑过。
韦思道眼珠转了转,试探问:“心情不好?”
“没有。”苏清方不假思索道。
韦思道轻笑,指着苏清方的脸,打趣:“生得好看,就可以不照镜子?”
苏清方嘴角动了动,不晓得是被逗笑,还是扯出个笑容来表示自己并没有不愉快。
韦思道再细打量了一下苏清方,挑了挑下巴,“你今天这个样子,是要去洛园的吧?怎么没去了?”
每年但凡到这个日子,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都要去洛园露个头脸,没头没脸的更以进入洛园为荣。韦思道认识的官宦人家,每年成群结队地去牡丹花会。苏清方家里虽不显赫,不过占一个“官”字,就有资格。
苏清方拍了拍裙摆,“茶水洒身上了,怕御前失仪,就没去了。”
御前失仪,罪名可大可小,主要取决于皇帝的心情。
“骗鬼呢,”韦思道却一个字不信,都不用瞟那早已干透、几乎看不到的茶渍,漫不经心端起续满的茶水,“你真心要去,青楼那种地方都闯了。”
何况只是一条裙子而已。怕不是打心底不愿意,有了借口,心情爆发到顶点,什么都不想管了。
苏清方不接话反问:“你怎么不去洛园看花?”
韦思道苦笑,若不是知道苏清方不是那种人,会以为她是成心嘲讽,“那都是你们这群有身份的人去的。我们这群升斗小民,又不和长公主交好,连洛园的门都靠近不了。”
虽然苏清方不认同韦思道自称升斗小民,毕竟以韦家之富贵,金满仓银满仓,真是害了这个词,不过有一点苏清方深有所感,“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哪一天不分什么身份不身份的?”
“梦里吧。”
急促的皮鼓声又响起——
鲜红的牡丹从芊芊素手间抛起又坠下,髻边流苏珠钗啷啷轻响。有狡猾的还做出顺势就要扔出去的样子,一转头却甩回了上家。
鼓声正好也停下。
大家笑作一团,推她出去作歌。
席上陪同玩闹的万寿也起哄了几句,余光瞟见不远处的李羡,脸色沉郁,而时辰也不早,心中已经有数,招手示意喜文附耳过来,轻声交代了几句。
喜文脸色骤变,“可是……”
“去吧,”万寿摆手道,“东风不来,神仙也没有办法。”
台子都搭好了,连齐见山的琴都取来了,只等“齐见山的新近爱徒”弹响旧曲《飞雁令》,引见给皇帝。可角儿不登场,哪怕唱词再好,也是无论如何演不下去的。
她的知道,真的只是知道,连万寿也敢敷衍。
李羡接连听到苏清方不在太平观,不在松韵茅舍,不在卫家,不在各大茶楼饭馆,哪里都不在的消息,心室压扁了、压实了似的沉入谷底。
而因为对外习惯性的喜怒不形于色,大多在心里盘算,所以面上没有过多表情,但眉宇间还是不可避免流露出阴晦之气,言谈举止间的不耐烦更